2010年5月2日星期日

時光微塵(The Dust of Time)

Poster
安哲羅普洛斯(Angelopoulos)的希臘首部曲《悲傷草原》(The Weeping Meadow)是部現代希臘悲劇,第二部曲《時光微塵》(The Dust of Time)卻是對悲劇的省思,無論是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的悲劇還是個人和民族的悲劇(安氏的戲中戲已把兩者「等同」)。

人們緬懷過去的美好時光(片中 Jacob 說的 Good Old Days),對逝去的包括人和事感到悲傷。但萬物終將消逝,時間卻不可逆轉。悲劇,源於人對永恆的執著。那麼什麼是永恆?人們說永恆就是從過去、現在,到將來無止境的時間的延續。但將來的不可知,所以也許我們只好透過對過去和現在的探討去嘗試了解永恆。

《時光微塵》,就如安氏說,「把過去處理成現在。」(無論是否認同把他稱為「最後的現代主義者」,我們總不能以後現代「作者已死」的觀點看他的作品,畢竟他是個作者)所以影片的敘事處處把不同時空的人和事並置,作為安氏的觀眾我們其實一點也不會陌生。例如在主人公同是美籍希臘裔導演「A」(無論A是否 for Angelopoulos 或《塞瑟島之旅》(Voyage to Cythera)的 Alexander)的《尤利西斯的凝望》(Ulysses' Gaze),那個精采的十幾分鐘同一場景的長鏡頭,故事時間卻跨越五年的一個慶祝新年的家庭聚會。電影理論家巴贊(Bazin)說通過場面調度的長鏡頭令時空更連續,從而達到某種較客觀的真實。安氏的長鏡頭卻只是一種自然的時空的統一,延續空間卻可以跨越時間。巴贊的時空是相對客觀的;安氏的時空卻是作者的主觀。

《時光微塵》也同樣令我們聯想到尤利西斯(Ulysses),即荷馬(Homer)史詩【奧德賽】(Odyssey)的奧德修斯(Odysseus)。世世代代希臘人的聚、散、流放、回歸就是安氏電影的重要母題(motif),也是他說的這輩子拍過的唯一一部電影,同一主題的變奏與賦格。永恆循環的既是安氏的電影,也是電影要說的歷史(無論是 his/her story 還是 History)。

卡蘭德若(Karaindrou)的【Waltz by the River】是片中「A」的父親 Spyros 創作的圓舞曲。雖然片中沒有伴著好像已成為安氏一個母題的雙人舞,卻令安氏影迷想像到 Spyros 與 Eleni 在河畔跳著華爾滋的鏡頭(我懷疑是否有這樣的删剪片段)。樂曲在片中多次被演奏,於我而言,劇情聲的感染力其實更勝配樂(又如《尤》結尾在薩拉熱窩的露天演奏)。

手是此片的另一母題,手表示的既可以是堅持又可以是執著。天使已經有一對翅膀,還要(用手)去抓著第三隻。難怪悲劇一再降臨。

如果 Spyros 令我們聯想到奧德修斯,那麼 Jacob (Bruno Ganz 演)便令我們想到奧德修斯妻子 Penelope 的追求者。還記得柏林蒼穹下的天使墮下凡間因為對愛情的堅持(Wings of Desire),如今柏林蒼穹下的凡夫墮下河流卻因為對愛情的執著。最後「A」的母親 Eleni 的「離去」卻又不是悲劇的結局(你看他們笑的多燦爛),重點是要(用手)抓緊「現在」(小 Eleni),而「過去」(Eleni)已經成為永恆。勃蘭登堡門又有回復/重聚的象徵。說實在的,配著卡蘭德若的音樂、漫天飄雪的慢鏡令我感到點點陳腔濫調,但我的確深深為這鏡頭所感動。(特別是對比之前《塞》及《尤》兩部【奧德賽】。)

二十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維根斯坦(Wittgenstein)如是說:「如果我們不把永恆理解為時間的無限延續,而理解為無時間性,那麼此刻活著,就是永恆。」(邏輯哲學論,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如果今天是永恆,那麼明天是什麼? Eternity and a day,永恆又一天。三部曲的最後一章,暫定名稱正是《Tomorrow》。

Alan
2010 年 5 月 2 日

1 則留言:

Mr. X 說...

真期望讀到您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