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3月28日星期一

夕陽舞曲 (2003)

有時最觸動人心的作品,未必一定是最偉大的傑作。

片中無處不在的英瑪褒曼亡妻英格烈(褒曼)的照片,令我相信 Henrik 對亡妻的回憶和惦念,正是縈繞著褒曼內心深處的傷痛。

Karin 瀕臨崩潰令我想起《秋日奏鳴曲》的 Eva (莉芙烏曼)情緒的爆發,同是兩代間的衝突和不瞭解,同樣是不健康的愛或被扭曲的期望,但《秋日奏鳴曲》更精采之處在於出人意表的感情迸發,把電影推向高潮。曾有人以奏鳴曲的結構去解讀《秋日奏鳴曲》,我們如果不懂音樂,也就把《夕陽舞曲》(Saraband) 看作十段二人配合薩拉邦舞曲 (Saraband) 的舞蹈(對話)好了。有趣的是,薩拉邦舞曲是巴洛克時期组曲的一段沉重的舞曲,後來演變成古典時期奏鳴曲中的慢板樂章。

也許褒曼把自己和身邊人不同的感受或感情投射到片中各個角色身上-- Johan 的「梟梟夕陽情」, Henrik 亡妻之痛, Henrik 和 Karin 分別對父親的不滿和抗拒。而 Marianne,片中的敘事者,褒曼的「代言人」,縱使對一切事物亦無能為力,但起碼她能踏出第一步,也許這是現實中褒曼未能或未敢的。從前(如《第七封印》)對神的質疑,現在唯有祈求救贖?那幅耶穌與十二門徒的畫,就已耐人尋味。

一切也不知怎去解決,就正如褒曼曾說:「我去挖掘,但不是鏟子斷了,便是我不敢再往下深挖,或是我沒有力氣再挖了,或根本就是我不知道是否該再向下深挖。反正我停下來了,不願再繼續那個令人傷神的動作,並宣稱我已心滿意足。這是創作力枯竭的標準症狀,因為不感到痛楚,反而更加危險。」

褒曼說這是他的最後作品,雖然他已不只一次這樣說,但這次我相信。除了因為完成此片時他已85歲(片中 Johan 86歲),更因為他通過 Henrik 告訴我們亡妻在等著他,他已「看到」死亡。我不是說這是褒曼對死亡的預感(只是上了年紀加上對亡妻的惦念吧),而是他這個心境,要說的似乎今次已坦率地說過,再沒有什麼要說了。把這部電影獻給至愛的亡妻,也就再沒有什麼可推動他拍另一部了。從黑白到彩色,褒曼最後還趕上高解像數碼電影的列車。電影史上的巨人,以一闋沉重卻發自肺腑的薩拉邦舞曲告別,影迷們能不動容?

雖然個人最愛的褒曼的電影從來是《野草莓》(有某方面的、不一定要七、八十歲才感受到的共鳴),但看褒曼電影卻從未如看《夕陽舞曲》那樣感動過。

Alan
2005 年 3 月 27 日